違規兼職、掛證取酬、退休兼職……警惕權力尋租變現的“過墻梯”
揭開“兩棲干部”隱身衣
江西省撫州市紀委監委近日通報5起違規經商辦企業和在企業任職典型問題,其中,多名干部違規兼職取酬、違規在企業任職的案例引發關注。
一段時間以來,在相關通報中可以看到,一些黨員干部在領取國家發放的工資基礎上,又通過兼職從企業獲取優厚的酬勞,企圖“兩頭占”,人民群眾對此反映強烈。各級紀檢監察機關加大執紀審查力度,嚴查“兩棲干部”,嚴肅黨紀“紅線”,規范黨員干部履職行為。
違規兼職、掛證取酬……企圖“兩頭占”最終落得“兩頭空”
“作為一名黨員干部,我在企業兼職并領取了報酬,這種行為是錯誤的,違反了黨的紀律。真是悔不當初啊!”這是山東省聊城市茌平區林業服務中心果樹站原站長賈某某面對調查時作出的懺悔。
此前,茌平區紀委監委接到群眾舉報,反映賈某某長期在茌平區某農業科技公司兼職,領取雙份工資。根據舉報反映的線索,茌平區紀委監委迅速成立調查組進行核實。隨著調查深入,賈某某違規在企業兼職取酬的問題逐漸浮出水面。
辦案人員介紹,賈某某畢業后便被分配到原茌平縣馮官屯鎮政府林業站工作,后被調至原縣林業局工作,并在此后成為了果樹站站長。2016年初,原茌平縣某農業科技有限公司開始進行茌梨育苗,該公司總經理袁某某提出,希望聘請賈某某作為公司技術人員,并允諾給予相應報酬。
起初,賈某某拒絕了袁某某的邀請。然而,面對袁某某多次盛情邀請,賈某某心態有了變化,紀律之弦逐漸放松。“靠著自己的勞動獲取報酬,應該不會出事”,懷著這樣的想法,賈某某答應了袁某某的邀請,開啟了在本職與兼職中“穿梭”的兼職取酬模式。2016年3月至2017年7月,賈某某在袁某某的兩家公司兼職技術員,獲取報酬2.3萬元。
妄想“兩頭占”,最終落得“兩頭空”。最終,茌平區紀委監委給予賈某某黨內警告處分。
“這個監理工程師證書是不是你的?為什么會放在這家監理公司,這家公司有沒有給予你報酬?”
“2007年我考了監理工程師證書后就一直放在這家公司,每年他們都會給我幾千元費用,我知道這種行為屬于掛證兼職取酬,但心存僥幸,總以為不會被發現……”今年2月,江蘇省灌南縣紀委監委辦案人員在該縣交通運輸局核實一條問題線索時,工作人員張某主動說明了相關問題。
經調取張某掛證所在公司賬目,辦案人員發現除了張某以外,還有7名其他公職人員將職業資格證書放在該公司掛證兼職取酬,每人每年領取6000元“掛證工資”,有的掛證取酬時間長達十幾年。
經過初核談話,張某等8人均對自己的掛證取酬行為供認不諱,并表示愿意主動退交違紀所得。張某等8人已被灌南縣紀委監委立案審查。
“針對案件查處中發現的問題,縣紀委監委在全縣范圍內開展了掛證兼職取酬專項整治,利用大數據分析、調閱相關公司臺賬、走訪了解等方式對全縣‘疑似’掛證名單進一步排查和篩選。”灌南縣紀委監委有關負責人告訴記者,截至目前,已排查相關單位和企業80多家,對疑似“掛證取酬”的292人進行了鑒別,其中給予談話提醒21人,黨紀處分8人。
違規兼職取酬,容易催生權錢交易和利益輸送,導致正常市場主體間的不平等競爭
“黨員干部和公職人員違規兼職取酬,容易催生權錢交易和利益輸送,導致腐敗現象發生。同時,黨員干部違反規定任職兼職,參與經營活動,也會導致正常市場主體間的不平等競爭,擾亂正常的競爭秩序。”浙江省杭州市紀委監委干部汪朝輝說。
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實踐中,黨員干部違規兼職取酬的情況主要分為四類。
“掛證取酬”。個別黨員干部將職稱、職業資格證書等違規掛靠至非供職企業名下,實際未到掛靠企業工作而違規獲取報酬。
在職兼職。個別黨員領導干部違反有關規定在經濟實體、社會團體等單位中兼職取酬,或者經批準兼職但違規取酬。
退休兼職。個別黨員領導干部退休后,接受原任職務管轄的地區和業務范圍內的企業聘任兼職取酬。
退休任職。有的黨員領導干部在退休后,違規到經濟組織、社會組織等單位任職,既領取企業薪酬,又保留黨政機關各種待遇。
值得注意的是,隨著全面從嚴治黨的不斷深入,一些“兩棲干部”開始披上“隱身衣”,違規形式更為隱蔽。
“在辦案過程中,我們發現了‘變相兼職’的情況,例如個別黨員領導干部配偶、子女及其配偶等親屬未實際工作卻獲取薪酬,黨員干部采取默許、縱容的態度;變相兼職對象從配偶、子女及其配偶等直接聯系人轉變為關系較遠的親屬;從掛靠、吃空餉轉變為安排就業,領取高于同職級的薪酬。”杭州市臨安區紀委監委黨風政風監督室主任儲芳表示,違規兼職取酬中,還存在“期權腐敗”現象,“個別黨員領導干部在位時,利用職權為某些公司謀利,未要求馬上得到回報,而是私下約定,待其退休或離職后,通過在該公司任職、從業等形式獲取高額報酬。”
例如,在杭州市實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原黨委委員、副董事長、總經理駱旭升嚴重違紀違法案件中,駱旭升就曾利用其職務便利,為某控股公司謀取巨額利益。該控股公司董事長張某某為感謝駱旭升,許諾其辭職后到自己公司工作將獲得300萬元“安家費”。2018年6月,駱旭升辭去公職到該公司工作,并實際收受261萬元“安家費”。2020年11月5日,駱旭升因犯國有公司人員濫用職權罪、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并處罰金150萬元。
“這種行為,對社會公平正義無疑是一種沖擊,既損害群眾利益,又影響了干部隊伍的形象。”福建省福州市馬尾區紀委監委第五紀檢監察室主任林依巖表示。
既有思想出現偏差,“鉆空子”“打擦邊球”的主觀原因,也有監督管理缺失、失管脫管的因素
多名紀檢監察干部告訴記者,違規兼職取酬問題之所以屢屢發生,主觀上是一些黨員干部和公職人員三觀不正、廉潔自律意識不強,也存在紀法意識淡薄的情況。
“說實在話,一開始真的覺得自己很冤,現在回過頭看看,因為自己放松學習,對相關政策理解把握有偏差……人退休了,思想不能退休,黨紀紅線不能忘,我真心接受組織上對我的處理。”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爾塔拉蒙古自治州退休政法干部劉某某在談話筆錄上簽字時說道。
據博爾塔拉蒙古自治州紀委監委相關負責人介紹,劉某某在職時身為正處級黨員領導干部,在退休后違反有關規定,在企業兼職并領取薪酬。劉某某最終受到黨內警告處分,并把所得報酬37萬元全部上繳。
“根據相關規定,退(離)休領導干部在外兼職,須按干部管理權限向有關部門備案并經審批后方可兼職,且兼職不得領取薪酬、獎金、津貼等報酬和獲取其他額外利益,也不得領取各種名目的補貼等。”博爾塔拉蒙古自治州紀委監委相關負責人表示,“對退休黨員的監督管理跟不上、自我約束不夠是問題發生的重要原因。今后我們將加強監督檢查,對違規在企業兼職的干部發現一起,處理一起。”
為何離退休后兼職仍要受到規制?事實上,黨員領導干部離職后其原有職權或地位還會在一定范圍、時期內產生影響,因此,若黨員領導干部離職后從事的勞務活動在一定時限內與其原工作業務直接相關,則會引發與其原有職權或地位的利益牽連。
從客觀上來說,由于權力尋租或變現空間仍然存在,使得部分黨員領導干部“鉆空子”“打擦邊球”,把違規任職、兼職當作權力尋租或變現的“過墻梯”。
隨著黨員領導干部任職、兼職制度規范不斷完善,少數黨員干部從以往在公司、企業等經濟組織中任職、兼職逐漸轉向在協會、基金會等社會組織中任職、兼職。此外,違規取酬的形式也更加隱蔽化,從直接領取報酬轉為以通信補貼、交通補貼、餐飲補貼等補貼名義或者顧問費、咨詢費等名目領取報酬。針對這一問題,杭州市西湖區紀委監委第二紀檢監察室副主任許騰翔認為,必須不斷加強規范黨員領導干部任職、兼職的制度建設。
同時,加強對黨員干部任職、兼職的嚴格管理也十分重要。“特別是近年來,退(離)休黨員領導干部利用違規任職、兼職取酬實現權力變現的案件高發多發,所在單位黨委(黨組)對退(離)休黨員領導干部任職、兼職情況失管脫管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許騰翔說。
擦亮監督探頭,履行監督責任,從嚴治理公職人員兼職取酬
黨員干部違反規定兼職,使其可能利用職權或工作之便公為私用、損公肥私,引發腐敗現象的發生。近年來,中央三令五申禁止黨員領導干部在經濟組織中違規兼職或兼職取酬。
《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第九十四條中,明確將“違反有關規定在經濟組織、社會組織等單位中兼職,或者經批準兼職但獲取薪酬、獎金、津貼等額外利益”列為違紀行為,依照違反有關規定從事營利活動處理。《中華人民共和國公職人員政務處分法》第三十六條也規定,違反規定從事或者參與營利性活動,或者違反規定兼任職務、領取報酬的,予以警告、記過或者記大過;情節較重的,予以降級或者撤職;情節嚴重的,予以開除。
“為官發財應兩道,這應該成為一個共識。想要兩頭占,必然兩頭空,違規兼職的領導干部要盡早警醒。違規者,應主動向組織交代,退還所獲。觀望者,則應心存忌憚,引以為戒。”北京科技大學廉政研究中心主任宋偉表示。
從嚴治理公職人員兼職亂象,紀檢監察機關要擦亮監督探頭,履行監督責任,對頂風違紀、邊治邊犯、屢教不改的堅決從嚴查處,對行業主管單位治理工作責任落實不到位,敷衍了事、推諉扯皮、弄虛作假的要嚴肅追責問責。
針對違規兼職取酬問題,各級紀委監委重拳出擊、從嚴整治。
聚焦黨員干部“掛證”兼職取酬問題。今年以來,浙江省臺州市椒江區紀委監委打出“組合拳”,堅決查糾公職人員“掛證取酬”問題。該區紀委監委利用大數據,篩查比對全區公職人員社保繳納、發證等數據,提高監督執紀工作效率。
廣西壯族自治區柳州市紀委監委駐市住建局紀檢監察組對監督單位開展專業技術人員職業資格和專業職稱“掛證”等違規違法行為專項治理。針對專項治理中發現的問題,紀檢監察組綜合分析研判問題發生原因,向相關單位發出監察建議書,強化源頭治理,鏟除公職人員違規“掛證”取酬的土壤。
加強對黨員干部特別是離職、退休干部的監督管理。江蘇省盱眙縣紀委監委聚焦兼職取酬、經商營利、入股合作、借貸收息、期權交易等問題,一方面與黨員干部簽訂《廉潔自律承諾書》,明確禁止違規兼職取酬等要求,另一方面堅持把監督關口前移,運用科技手段對領導干部特別是離職、退休干部個人有關事項進行精準核查,做深做實做細日常監督。
強化日常教育管理監督。福建省莆田市秀嶼區紀委監委積極開展黨員干部兼職取酬專題警示教育,通過用身邊人、身邊事來明紀說法,讓干部受警醒、明底線、知敬畏;浙江省玉環市紀委監委將公職人員違規兼職自查自糾情況報告表和承諾書納入黨員領導干部廉政檔案,以此作為對違規違紀問題處理的重要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