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青林 ]——(2010-12-20) / 已閱7878次
王某與南京天杰冷氣裝飾工程有限公司侵犯商業秘密糾紛上訴案
唐青林
一、案件來源
江蘇省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2009）寧民三初字第30號、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2009)蘇民三終字第0187號判決書。
二、案件要旨
企業可采取與涉密員工簽訂的勞動合同中增加脫密期的規定，與員工簽訂《離職保密協議》，對保密義務和競業禁止義務等予以明確；或要求員工提供人事保證人，由企業與該保證人簽訂人事保證合同以及采取投保雇員忠誠保險等方式，做好離職員工的管理工作，并保證在發生離職員工的泄密事件時，可以獲得有效、及時的法律救濟。
三、基本案情
原告天杰公司成立于1997年6月17日，經營范圍包括中央空調、室內裝璜設計、施工及其相關設備、材料銷售；水處理及中央空調設備維保工程等。
2006年10月，被告陳某進入天杰公司工作。2008年1月，陳某（乙方）與天杰公司（甲方）續簽的《聘用合同》中約定，乙方任甲方的經營綜合部副經理，乙方不論何時何地在任何環境下均須嚴守甲方公司的商業秘密。2007年2月9日，陳某等5人簽署一份《承諾書》，承諾作為天杰公司的銷售主管，不管任何原因離開公司，均不得泄露天杰公司中央空調水處理、維保技術和商業秘密，如違反承諾，自愿賠償天杰公司違約金2萬元。2008年4月，陳某向天杰公司提出書面辭職報告，承諾在辭職后的兩年內不再從事水處理及主機維保的經營活動，并注明正式離職時間為2008年4月30日。
被告王某于2006年12月進入天杰公司，2007年12月，被告王某（乙方）與天杰公司（甲方）續簽了《聘用合同》，其中約定：工作中一切事宜以員工手冊及公司各項管理規定為準；不論在何時何地任何情況下，乙方不得泄露甲方商業秘密，不得利用甲方商業秘密或商業資源從事任何贏利性的工作。合同期內乙方不得在除甲方以外的單位兼職。2008年4月1日，天杰公司與王某簽訂《關于提前終止王某聘用合同的協議》，約定雙方自2008年7月18日起終止勞動關系，并約定王某不得泄露天杰公司的商業秘密，不得利用天杰公司的商業秘密或商業資源從事任何個人可獲得利益性的工作。
2007年6月至8月，天杰公司與案外人羅萊公司簽訂《中央空調系統水處理工程合同》、《中央空調制冷主機養護工程合同》等四份合同，約定由天杰公司為羅萊公司提供中央空調系統水處理工程、制冷主機養護工程等服務事項。根據天杰公司提供的一份填表日期為2008年3月1日的《天杰公司空調水處理客戶狀況考核表》顯示，羅萊公司的主要聯系人為被告陳某，其中包括以下信息：羅萊公司及其負責人姓名、職務、聯系電話，空調主機性質及冷量、系統狀況及保存水量、成功級別等。
2008年2月27日，被告約維公司成立，法定代表人為被告王某，經營范圍包括空調銷售及售后服務、水處理系統的安裝、施工等。2008年4月10日，約維公司與羅萊公司簽訂《中央空調系統水處理及制冷主機維護工程合同》一份，合同約定由約維公司向羅萊公司提供中央空調服務，包括中央空調系統水處理、中央空調制冷主機維護保養等，合同總價為7萬元，合同期限為一年。
天杰公司得知后，主張羅萊公司、好又多連鎖店兩家客戶及其需要空調水處理或維保等相關的經營信息屬于其商業秘密，并以王某、陳某及約維公司侵犯其商業秘密為由向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在一審庭審中，天杰公司明確表示其在本案中僅指控被告侵犯商業秘密的不正當競爭行為，而對王某、陳某是否應當承擔競業限制的責任不予主張。
一審法院根據天杰公司的申請，向案外人好又多管理咨詢服務有限公司發出調查令，令其提供約維公司于2008年4月左右與好又多連鎖店簽訂的《中央空調制冷主機維保合同》及相關投標書、報價方案。嗣后，天杰公司持以上調查令調取了下列證據：約維公司與案外人南京誠隆商娛購物中心有限公司簽訂的《蘇皖門店空調主機維保合同》及附件、《投標承諾書》、《禮品及饋贈的規定》，該合同附件3為“各關聯公司資料和空調主機型號、數量、維保費用匯總表”，記載合同項下的關聯公司包括南京誠隆商娛購物中心有限公司、無錫誠隆超市有限公司等7家主體。
四、法院審理
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后認為，本案當事人爭議的焦點有二：
一、關于天杰公司所主張的商業秘密是否成立。
1、關于羅萊公司及其相關經營信息。根據相關證據，該信息系天杰公司指派特定員工長期公關聯系所形成，天杰公司與羅萊公司于2007年曾經簽訂服務合同，天杰公司還專門制作了客戶狀況考核表對包括羅萊公司在內的相關客戶進行跟蹤記錄，對相關信息進行整理歸納，其中包括客戶名稱、主要負責人姓名、職務及聯系電話等公眾較易獲得的信息，還包括客戶所使用的空調主機性質及冷量、維保狀況、簽約可能性等公眾通過普通渠道難以獲得的特有信息。可見，上述信息不為公眾所知悉，并能為天杰公司帶來經濟利益；同時，天杰公司在員工手冊和勞動合同中均規定或約定了有關保守公司商業秘密的內容，王某、陳某在終止勞動關系協議或辭職報告中亦承諾離職后不泄露天杰公司商業秘密或兩年內不從事同行業工作，可見，天杰公司已經對可能接觸到商業秘密的員工均告知相應的保密義務，雖然以上規定或約定未對商業秘密的范圍作詳細闡述，但結合雙方對競業限制的相關約定和王某、陳某的承諾來分析，王某、陳某應當明知羅萊公司及相關經營信息屬于雙方約定保密的范圍。綜上，羅萊公司及其相關經營信息符合法律規定的商業秘密的構成要件，天杰公司有權對該項商業秘密主張權利。
2、關于好又多連鎖店及相關經營信息。天杰公司未與其所主張的該客戶實際發生交易，其所提供的客戶狀況考核表上雖記錄有“秦淮區好又多”等客戶資料，但主要是客戶名稱、聯系方法等信息，不足以證明該客戶系天杰公司付出特殊勞動所建立的潛在客戶信息。同時根據記載，該客戶的主要聯系人并非陳某，且所記錄的客戶名稱與天杰公司所舉證證明的王某、約維公司、陳某涉嫌侵權的客戶名稱不相一致，與本案不具有關聯性。故對天杰公司主張好又多連鎖店及相關經營信息系其商業秘密的訴訟請求不予支持。
二、關于天杰公司所指控的侵權行為是否成立。
王某、陳某原系天杰公司職員，陳某作為羅萊公司的主要聯系人，接觸并知悉羅萊公司的相關經營信息，而陳某與王某系夫妻關系，在沒有相反證據的情況下，應當認定該兩被告均接觸了天杰公司所主張的商業秘密。王某在尚未從天杰公司處離職時即成立約維公司并擔任法定代表人，約維公司成立后不久即與羅萊公司建立服務合同關系，王某、陳某、約維公司具有明顯侵權故意，應當認定王某、陳某違反保密約定，向約維公司披露其所掌握的商業秘密；約維公司明知王某、陳某的違法行為，仍然使用天杰公司商業秘密，王某、約維公司、陳某的行為均構成侵犯天杰公司商業秘密的不正當競爭行為，并構成共同侵權，應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
綜上，法院判決：被告約維公司、王某、陳某立即停止侵犯天杰公司商業秘密的不正當競爭行為；王某、陳某繼續承擔保密義務，直至上述商業秘密已為公眾知悉時為止；、約維公司、王某、陳某于判決生效之日起十五日內賠償天杰公司經濟損失4萬元及為制止不正當競爭行為所支付的合理費用1萬元。
判決后，王某、陳某、約維公司均不服，并由王某上訴至江蘇省高院。稱：被上訴人天杰公司未明確員工應當保守的商業秘密的范圍，其客戶信息均是為公眾所知的普通信息，羅萊公司的客戶信息不構成商業秘密；約維公司與羅萊公司之間建立的服務合同關系，系通過公開招投標方式取得，不構成侵權；一審判決王某賠償天杰公司經濟損失及其他費用錯誤。因此請求：撤銷原判，駁回天杰公司的訴訟請求；判令天杰公司承擔本案一、二審訴訟費。約維公司、陳某答辯稱：同意王某的意見。
天杰公司答辯稱：一審法院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請求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江蘇省高院認為：被上訴人天杰公司的客戶信息中關于羅萊公司所使用的空調主機性質及冷量、系統狀況及保存水量、維護狀況等特有信息，通常只有通過對該空調的維護才能知悉，公眾通過普通渠道難以獲得。上訴人王某主張該信息是為公眾所知的普通信息，但并未提供證據予以證明，故上訴人關于被上訴人的客戶信息是為公眾所知的普通信息的上訴理由沒有依據；其次，在與上訴人簽訂的《聘用合同》和《關于提前終止王某聘用合同的協議》中，被上訴人均明確了上訴人不得泄漏天杰公司的商業秘密，不得利用天杰公司的商業秘密從事盈利工作。被上訴人的員工手冊也明確規定，員工不得泄漏、不得利用公司的商業秘密。對于經營空調維護業務的公司來說，掌握客戶空調的特有信息至關重要，因此，該信息屬于員工應當保守的商業秘密。作為空調維護行業的從業人員，上訴人對此應當是明知的。故上訴人以被上訴人未明確商業秘密的范圍為由，主張羅萊公司的上述信息不屬于商業秘密，法院不予支持。
關于上訴人王某是否侵犯了被上訴人天杰公司的商業秘密。上訴人認為約維公司與羅萊公司簽訂的空調維護服務合同，系通過公開招投標方式取得，故其未侵犯天杰公司商業秘密。但通常來說，公開招投標須經過嚴格的法律程序，并制作相應的招投標文件。但上訴人僅有羅萊公司的證明，而未提供相應的招投標文件，故不足證明其與羅萊公司的空調維護服務合同系通過公開招投標方式取得。因此，上訴人關于其未侵犯被上訴人商業秘密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
最后，關于一審法院判決王某等賠償天杰公司經濟損失及其他費用是否適當的問題。由于天杰公司因王某、約維公司、陳某的侵權所遭受的損失無法查明，一審法院在綜合考慮約維公司與羅萊公司之間的7萬元空調維護服務合同標的以及王某、約維公司、陳某侵權行為的時間、情節、主觀惡意程度、所處行業的性質、利潤率等因素的基礎上，酌定其共同賠償天杰公司經濟損失4萬元并承擔天杰公司為制止侵權所支付的合理費用1萬元，符合法律規定。上訴人認為一審法院判決其承擔上述賠償責任錯誤，但其并未提供有效證據予以證明。故對其關于一審法院判決其賠償天杰公司經濟損失及律師費錯誤的主張，法院亦不予支持。
綜上所述，江蘇省高院作出了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二審判決。
五、律師點評
本案中，天杰公司為保護其商業秘密，在員工手冊和公司的管理制度中都規定有員工的保密義務，甚至在員工辭職時還與其簽訂《關于提前終止聘用合同的協議》，約定不得泄露、利用公司的商業秘密從事個人盈利性活動，但最終卻還是被員工在跳槽后所創立的公司侵犯了自己的商業秘密權。那么，在企業知道員工即將離職時，企業可采取哪些方式來對離職員工進行管理，防范商業秘密外泄的風險呢？
面對離職員工管理問題，企業首先可采取的是未雨綢繆式的防范方式，即在與涉密員工簽訂的勞動合同中增加脫密期的規定。所謂脫密期，按照勞動部《關于企業職工流動若干問題的通知》第2條規定，即用人單位與掌握商業秘密的職工在勞動合同中約定保守商業秘密有關事項時，可約定在勞動合同終止前或該職工提出解除勞動合同后的一定時間內(不超過六個月)，調整其工作崗位，變更勞動合同中相關內容。在這段期間，企業可通過采取一些措施將涉密員工與商業秘密分離開，減少其進一步接觸商業秘密的機會，從而達到保護企業商業秘密的目的。
其次，在員工告知企業其即將離職時，企業可通過與員工進行談話，對離職員工進行“離職調查”，了解其之后的去向、在職時擁有的秘密資料移交等情況，必要時與員工簽訂《離職保密協議》，對保密義務和競業禁止義務等予以明確的約定，使員工清楚自己違約所要承擔的法律責任。同時，須敦促員工按照公司程序清退其手中所有的企業有關資料、文件、存儲設備等，并完成手頭工作的交接。對于未完成所有手續即擅自離職的員工，則不予辦理離職的其他手續。
最后，在實踐中，有不少的企業都要求關鍵崗位員工提供人事保證人，由企業與該保證人簽訂合同，約定若因被保證的員工在職期間、離職后因職務上的行為（包括泄露商業秘密）而應對企業負損害賠償責任時，由保證人代負其責的合同。其目的在于將來若因員工的行為導致企業受有損害時，對員工的損害賠償請求權能夠得到實現。另外，企業還可采取投保雇員忠誠保險的方式，對因員工行為致使的商業秘密外泄的風險進行轉嫁。雇員忠誠保險是以被保險人（企業）的員工因欺詐、貪污、侵犯企業商業秘密等不誠實或者犯罪行為導致被保險人直接損害為保險標的的一種保險，具有保證保險與財產保險的雙重性質。在美國，企業購買雇員忠誠保險已成為了防范雇員誠信風險的主要舉措。
編者注：本文摘自北京市安中律師事務所唐青林律師主編的《中國侵犯商業秘密案件百案類評》（中國法制出版社出版）。唐青林律師近年來辦理了大量侵犯商業秘密的民事案件，為多起涉嫌侵犯商業秘密罪提供辯護，在商業秘密法律領域積累了較豐富的實踐經驗，歡迎切磋交流，郵箱：lawyer3721@163.com，電話：1391016977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