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鐘建林 ]——(2018-4-27) / 已閱10505次
雙務合同履行判決書主文表述初探
——以兩起房屋買賣合同糾紛案件為例
文/鐘建林
一、據以研究的案例
【案例一】
（一）簡要案情
原告柳某與被告宋某某及中介簽訂《房屋居間買賣合同》，約定宋某某將其所有的香堤雅境1702房賣給柳某；總價款1050000元；付款方式：定金10萬元+產權過戶時付款12萬+銀行貸款支付82萬元+交房時付尾款1萬元；稅費由柳某承擔等。合同簽訂后，柳某向宋某某支付了10萬元定金。宋某某則將身份證、戶口本、房產證等相關材料復印件、《國有土地使用權證》及不動產統一發票原件交給中介保管。后來，雙方配合中介到銀行辦理貸款面簽手續。此間因柳某希望宋某某配合將房屋產權過戶到柳某一同姓親戚名下，宋某某則認為柳某違反合同約定而不予配合，于是當天的銀行貸款面簽手續未能完成。此后雙方就產權過戶、首付款支付時間等問題發生爭議，由此一直未能順利辦理銀行貸款及房屋產權過戶等手續，但雙方一直在通過中介傳達及發送律師函等方式積極協商貸款及產權過戶事宜，并協商過不再銀行貸款，改由柳某向宋某某一次性付款購房，同時辦理房屋產權過戶手續等。但協商中雙方又因過戶產權與轉賬支付購房款的時間先后問題未能協商一致。此后宋某某以發送律師函的方式通知柳某解除合同，柳某則不予同意。柳某于是起訴要求繼續履行合同，宋某某則辯稱合同已經解除。芙蓉區法院立案并審理該案。案件審理中，柳某陳述表示可隨時一次性支付合同約定的剩余購房款，中介也表示愿意繼續協助雙方促成房屋買賣交易。
（二）裁判理由
芙蓉區法院一審審理認為：柳某與宋某某及中介就買賣香堤雅境1702房簽訂的《房屋買賣合同》合法有效，當事人應當遵循誠實信用原則，全面履行合同義務。柳某履行了交付10萬元定金的義務。宋某某履行了將有關房屋資料委托中介保管的義務。雙方均在積極履行合同。此后柳某希望宋某某配合辦理到柳某同姓親戚名下的銀行貸款及產權過戶手續，宋某某因擔心風險而未予配合，由此導致雙方未能順利付款和過戶房屋產權。此后柳某表示可改申請銀行貸款方式付款為直接一次性付款，宋某某也未予反對，但后來雙方又因履行義務的時間先后問題未能協商一致，以致未能成功付款和過戶房屋產權。對此過程應當認定柳某在通過采取補救措施的方式積極履行合同，其不存在根本違約，故宋某某通知柳某解除合同沒有事實依據。現柳某明確表示可通過一次性付清剩余購房款的方式繼續履行合同，符合合同法鼓勵交易的精神和原則，依法應予支持。宋某某關于合同已經解除，合同不應繼續履行的辯稱理由與案件事實不符，應不予采納。為公平起見，柳某應當先履行完畢全部付款義務，之后再由宋某某履行房屋交付及過戶房屋產權的義務，柳某應給予配合，并應按照合同約定承擔全部稅費。
（三）判決主文
1、柳某與宋某某繼續履行雙方就香堤雅境1702房簽訂的《房屋居間買賣合同》；
2、柳某于判決生效后三日內向宋某某支付剩余購房款950000元，可向法院辦理提存；
3、宋某某在柳某付清950000元剩余購房款后五日內將香堤雅境1702房交付給柳某，并協助柳某變更登記該房屋的不動產權至柳某名下，柳某予以配合并負擔全部稅費。
4、柳某如未按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的規定，按每天312元的標準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宋某某如未按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交房及協助變更房屋不動產權登記的義務，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的規定，按每天312元的標準支付遲延履行金。
（四）審理效果
一審宣判后，宋某某不服，提起上訴。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后，終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案例二】
（一）簡要案情
甘某某與喻某及中介就居間買賣麗發新城601房事宜簽訂《房地產居間買賣合同》，約定了雙方的權利和義務。合同簽訂后，甘某某依照合同約定向喻某支付了5萬元定金；中介一直按合同約定敦促喻某履約，但喻某一直未全面配合中介辦理委托公證，以至于涉案房屋未交付，房屋產權未過戶登記到甘某某名下，由此甘某某也未將購房余款67萬元付給喻某。雙方就此協商不成，甘某某遂提起訴訟，要求判決喻某履行合同。芙蓉區法院立案受理后，喻源辯稱如不加價10萬元就不再賣房。麗發新城601房系喻某從開發商處購買，不動產權登記在喻某名下。案件審理中甘某某表示愿意將全部未付購房款予以交付并愿意承擔全部稅費。
（二）裁判理由
芙蓉區法院審理認為：甘某某與喻某及中介就居間買賣麗發新城601房事宜簽訂的《房地產居間買賣合同》合法有效。當事人應當遵循誠實信用原則，全面履行合同義務。甘某某在合同簽訂后當日向喻某交付了5萬元定金，積極履行了買方的定金交付義務。關于剩余房款的交付，合同約定是在產權過戶時付清。而此后的合同履行中，因喻某沒有積極配合辦理房屋產權過戶手續，由此甘某某的剩余房款也就未予支付。案件審理中甘某某明確表示可通過辦理提存的方式一次性付清剩余購房款以繼續履行合同，符合合同法的精神和原則，依法應予支持。喻某關于應加價10萬元，否則不再賣房的辯稱理由沒有合同依據，也與合同法的精神相悖，應不予采納。為公平起見，甘某某應當先履行完畢全部付款義務，之后再由喻某履行房屋交付及過戶房屋產權義務，甘某某則應予配合，并按照合同約定承擔全部稅費。
（三）判決主文
1、甘某某與喻某繼續履行雙方就買賣麗發新城601房簽訂的《房地產居間買賣合同》；
2、甘某某于判決生效后三日內向喻某支付剩余購房款67萬元，可向法院辦理提存；
3、喻某在甘某某付清67萬元剩余購房款后，在五日內將麗發新城601房交付給喻某，注銷該房屋的銀行按揭貸款抵押權登記，變更登記該房屋的不動產權登記至甘某某名下，甘某某予以配合并負擔全部稅費；
4、甘某某如未按本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的規定，按每天402元的標準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喻某如未按本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交房及協助變更房屋不動產權登記的義務，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的規定，按每天402元的標準支付遲延履行金。
（四）審理效果
宣判后，甘某某和喻某雙方均未在法定上訴期限內提起上訴，判決發生了法律效力。之后甘某某按判決將剩余購房款67萬元向法院辦理了提存，喻某則從法院領取購房款后，按判決注銷了房屋抵押，并將房屋不動產權變更登記到柳某名下，至此案結事了。
二、評析
（一）民事判決書主文的概念
民事判決書主文即判決結果，是人民法院經過審理，針對當事人的訴訟請求，根據認定的事實和適用的法律，對當事人之間爭議的權利義務關系作出實體性的處理決定。判決主文是法院裁判的具體內容，是整個裁判的落腳點和文書最重要的核心內容。法官能否依法、正確、合理地表述判決主文，既事關當事人的切身利益，又直接決定著整個判決書和法官辦案的質量，在整個訴訟過程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和作用。
（二）民事判決書主文表述的基本要求
通說認為，民事判決書主文的表述一般應考慮以下幾個方面：
1、應以當事人的訴訟請求為基礎制作判決主文。一是主文確定的權利義務應與當事人的訴訟請求相對應，體現“不告不理”和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分別按照不同的訴因，根據確認之訴、變更之訴或給付之訴的不同情況，正確地加以表述。二是主文應對當事人的所有訴訟請求（包括反訴請求）作出支持、部分支持或者不予支持的明確結論，既不能遺漏當事人的訴訟請求，也不能超出當事人的請求范圍。三是主文不能超出人民法院司法管轄的范圍。如果案件審理沒有圍繞當事人的訴訟請求和抗辯進行，而是在當事人請求之外作出判決，就屬于越權裁判。
2、主文表述的內容要合法，語言要規范，邏輯要嚴密，也就是說判決主文表述應當與文書的事實、說理部分在內在邏輯上具有一致性。一方面，要準確把握法律文字的特點，要使用法言法語，要客觀、謹嚴、精確及合乎事理，應避免夸張、主觀或暗示性詞句。另一方面，判決主文應當與文書的認定事實、裁判說理兩部分內容在內在邏輯上具有一致性，遵守同一律、矛盾律、排中律、充足理由律等邏輯規律，避免前后矛盾。
3、主文內容簡潔精煉，明確具體，沒有歧義，便于執行。一是主文應當盡可能簡短又能便于理解；二是主文語意應當確定無疑，只能作單一解釋，便于當事人、利害關系人、社會公眾和執行人員理解和執行，不得產生歧義或者模棱兩可；三是必須明確具體，具有可執行性，成為執行的確切依據。
（三）對雙務合同履行判決書主文如何表述的探討
本文上述兩個案例有以下幾處共同點：1、涉案合同均是典型的雙務合同，原告被告互為權利義務人，買房一方有義務給付購房款，賣房一方則有義務交付房屋并過戶房屋產權；2、均是一方當事人起訴要求法院判決履行合同，而對方當事人則要求解除合同或要求提高合同價款再履行；3、起訴要求對方履行合同，但己方的對待給付義務尚未全部履行，即買方要求賣方交付房屋過戶房屋產權，但購房款并未全部付清。
兩案原告的訴訟請求都是請求法院決雙方繼續履行合同。這樣的訴訟請求不可謂不明確。那么，能否只判決原、被告繼續履行某合同呢？答案是否定的，因為如果如此判決，那么在當事人不主動履行的情況下，判決就可能會面臨無法強制執行的狀況。這就涉及到雙方合同履行判決的主文應如何表達的問題。
根據上文民事判決主文制作的基本要求，結合兩案實際，可以發現，對于判決履行雙務合同的主文表述問題，應當注意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只能針對原、被告雙方都有義務未履行完畢，且雙方的義務互為權利的情況。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才有判決雙方簽訂的合同繼續履行的必要。否則只要判決被告向原告履行合同義務就行，而無需單項判決雙方簽訂的某某合同繼續履行。
二是判決主文要內容完備，層次分明。第一項判決主文表述為原告與被告簽訂的某某合同繼續履行；第二項表述原告在指定期限內向被告履行某某義務；第三項表述被告在原告履行第二項義務后的指定期限內向原告履行某項義務。第二項和第三項判決內容，實際上就是第一項判決內容內容的具體和明確。
三是充分發揮《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規定的預防和制裁功能。對不按判決履行金錢義務的，以應付款金額為基數，按銀行貸款利率計算出每天的懲罰性利息。對不按判決履行非金錢義務的，則課以同等金額的懲罰性履約金，以此平等約束雙方尊重和執行判決，預防逃廢履行判決義務。一方如若違反，則對方可獲得額外的懲罰性金錢賠償權利。
作者單位：長沙市芙蓉區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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