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志國 ]——(2006-10-24) / 已閱82055次
4、在男孩被咬之前五小時左右，一收廢品的人路過崔某家附近時遭到兩狼狗追咬，收廢品的對狼狗進行了驅逐。為此，狗主人崔某和收廢品的過路人大吵了一場。
5、近中午時分，崔某的兩條狼狗跟另外一家的狗咬過一架后，被崔某喚回。
6、中午12時許，崔某像往常一樣回東義煤氣化公司(其與男孩家僅一墻之隔，兩家的大門相距很近)吃飯，兩條狼狗也緊隨其后。吃飯期間，崔某讓狼狗蹲在大門口等他。吃完飯，崔某帶了些剩飯剩菜喂狗，但狗“還是不吃，兩條都不吃”，崔某覺得奇怪，“已經半天沒吃東西了”，于是崔某準備回家(崔某和男孩同村，兩家相距約5里地)再喂。
7、在回家途中，路過一片荒地時，崔某方便了一下，回家后發現狼狗不在窩里了。當時他以為公司的人把狗留下了，也沒有太擔心，更沒有去尋找，而是休息去了。休息了四、五十分鐘后，他又跑到院子里看了看，可狗還沒有回來，于是就推著自行車出了門，返回公司去找狗，1時40分左右，崔某到了公司門口看見了男孩的父親，才知道出了事。
二、案情分析
在分析案情之前，需要做出說明的是，因本案目前正處于公安機關的偵查階段(至筆者成稿之日，羈押犬主已滿16日)，基于我國刑事訴訟法的規定，此階段只有律師可以會見犯罪嫌疑人崔某，是比較接近和可以了解到事實真相，以及公安機關的工作進展的，即基于律師的立場，尚不能開展對任何事實的調查取證，故對本案的一些基本事實，尚無法一時查清，所以筆者的討論也僅是假定以上對事實的描述和引用是真實的基礎之上，并針對“狗在無人看管的情況下咬傷人”這一命題而展開的。當然，其中也包括了“咬傷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的情形。為敘述方便，筆者在討論中一律以“狗咬傷人”代指。
事發后，就犬主的責任承擔，一時間出現了不少人主張犬主承擔刑事責任的各種評論和理由。辦案機關離石區公安局城關派出所此前的態度也堅持認為狼狗咬死人是偶然發生的意外事件，此后，迫于輿論和各界壓力，以過失致人死亡罪將犬主刑拘。也有人認為，本案應以危害公共安全罪定性，即以其中的過失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定罪，但認為本案純屬意外事件，犬主不應承擔刑事責任的呼聲也不在少數。
(一)民事責任
針對動物侵害的立法，目前能看到的僅是在我國《民法通則》第一百二十七條的規定：飼養的動物造成他人損害的，動物飼養人或者管理人應當承擔民事責任；由于受害人的過錯造成損害的，動物飼養人或者管理人不承擔民事責任；由于第三人的過錯造成損害的，第三人應當承擔民事責任。
即針對動物傷人，目前我國立法采取的是無過錯責任原則。只要發生動物傷人，飼養人或者管理人就應擔責，除非能證明受害人或第三人有過錯。這些問題，各界基本上沒有什么爭議。
(二)刑事責任
對于動物傷人，我國僅在民事范疇進行了立法，但對于涉及的刑事責任，我國立法并沒有明文規定。雖然早在1980年11月18日，由衛生部、農業部、對外貿易部、全國供銷合作總社聯合發布了《家犬管理條例》，其算是我國較早的對家犬的統一規定，其規定對家犬實施強制免疫注射制度、登記制度和收費管理制度，并規定“犬如傷人，追查犬主，由犬主負擔被咬傷者的全部醫療費用及造成的一切損失”。同時規定，“如有違犯本條例者，按情節輕重給予批評教育、罰款，直至起訴追究刑事責任”。其后，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至今，我國先后有11個省、59個城市出臺了關于犬類管理的辦法或規定(見附件3)，但均未涉及到刑事責任�，F在我們通過《立法法》的立法權限，可以判斷，《家犬管理條例》并無刑事立法的權限，其原則性的“直至起訴追究刑事責任”也就失去了合法基礎，那就更別談各省、市人大或政府了，其更無刑事立法權了，既便規定了刑事責任，也是違法的。所以，只能講：我國對動物傷人沒有刑事責任的立法規定。
下面，針對爭議的幾種犯罪行態，做具體的分析：
考察某一種行為是否構成犯罪，須從犯罪的概念及其本質屬性、構成要件出發，根據《刑法》第十三條的規定，犯罪的三個基本特征是，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刑事違法性和應受刑罰懲罰性，這也是罪與非罪的總標準和犯罪的本質屬性。另外，根據《刑法》第三條規定，我國實行“罪刑法定”原則和“法無明文規定不為罪”、“法無明文規定不處罰”原則，同時，亦取消了“類推制度”。
1、是否適用《刑法》第一百一十五條第二款規定的“過失以危險方法致人死亡罪”
用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是危險犯，但對于動物，尤其是狼狗，是否歸為危險類，我國法律目前并無相應的規定。
我國《民法通則》第一百二十三條規定“高空、高壓、易燃、易爆、劇毒、放射性、高速運輸工具等”是對周圍環境有高度危險的作業，同時《刑法》第一百一十五條將“放火、決水、爆炸以及投放毒害性、放射性、傳染病病原體等物質或者以其他危險方法”列為危險類，但其并未明確將動物列為刑法調整的危險物。故本案中狗的行為不符合刑事違法性和應受刑罰懲罰性這兩個犯罪的基本特征，牽強以危害公共安全犯罪套用顯然是不客觀、不科學的。
2、是否適用《刑法》第二百三十三條規定的“過失致人死亡罪”
本案中狼狗的主人崔某構成“過失致人死亡罪”嗎？根據《刑法》第十五條的規定，過失犯罪有兩個必要條件：一是行為人有過失，二是刑法有規定，即罪行法定。
本案中，崔某的行為是否存在過失呢？按照犯罪過失心理態度的不同內容，刑法理論上把犯罪的過失區分為過于自信的過失與疏忽大意的過失兩種類型。過于自信的過失，是指行為人預見到自己的行為可能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但輕信能夠避免，以致發生這種結果的心理態度。過于自信的過失，有兩個特征：第一，在認識因素上，行為人已經預見到自己的行為可能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第二，在意志因素上，行為人之所以實施行為，是輕信能夠避免危害結果的發生。本案中，并無證據顯示崔某當時預見到了狗咬人的情況，故崔某不屬于過于自信的過失。
疏忽大意的過失，是指行為人應當預見到自己的行為可能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因為疏忽大意而沒有預見，以致發生這種結果的心理態度。疏忽大意的過失，包含了兩個構成要素，一是應當預見，二是因為疏忽大意而沒有預見。應當預見，是指行為人在行為時負有預見到行為可能發生危害結果的義務。這種義務，來源于法律的規定，或者職務、業務的要求，或者公共生活準則的要求。其僅對有實際預見可能的人才賦予預見的義務。沒有預見到，是指行為人在行為當時沒有想到自己的行為可能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行為人疏忽大意是沒有預見的原因。
本案中，崔某作為犬主，不論是法律的規定，還是主人的責任，都決定著崔某的義務，其確實有實際預見危害結果的能力。但崔某確因疏忽大意而未能預見，正是在這種疏忽大意的心理作用下，導致了在應當預見也能夠預見到狗跑了之后沒有及時找回可能會隨時發生危害社會結果的情況下，實際上并沒有去預見這種后果，并進而盲目地使狗脫離其實際控制范圍，對社會造成了潛在的、現實性的威脅，而且未采取必要的預防危害結果發生的措施，致發生了狗咬死人的惡性結果。作為崔某，本來是能夠正確地認識到其行為與危害結果之間的客觀聯系，并進而正確選擇自己的行為，避免危害社會結果的發生，但他卻在自己意志的支配之下，對社會利益和公民大眾的安危采取了嚴重不負責任的態度，從而因沒有及時控制狗造成了嚴重危害社會的結果。故刑法有必要將這種對社會利益嚴重不負責的疏忽大意的心理態度予以懲罰和警戒，促使行為人和其他人戒除疏忽大意的心理，防止疏忽大意過失犯罪的發生。
崔某因為疏忽大意讓狗脫離了其實際控制，而沒有預見到會發生咬人的后果，其是疏于管理的過失。崔某確實存在過失，但是不是刑法意義上的過失呢？如前所述，目前我國并未將動物傷人明確列為過失犯罪的范疇，即本案情形刑法并沒有明文規定，并且對過失危害行為也不能類推定罪，也就是說本案并不能適用《刑法》第二百三十三條進行定罪、量刑。
但如果狗主人故意把狗帶到公共場所或人多的地方致傷人，或縱容狗傷人，則可能涉嫌過失犯罪或故意傷害、故意殺人了，其也就不是本案討論的話題了。
3、是否適用《刑法》第十六條規定的“意外事件”
根據《刑法》第十六條的規定，行為在客觀上雖然造成了損害結果，但是不是出于故意或者過失，而是由于不能抗拒或者不能預見的原因所引起的，不是犯罪。即雖然發生了死亡后果，但如果行為人沒有過失，則屬于意外事件，行為人對無罪過的意外事件是不需要負刑事責任的，也不應牽扯到刑事責任，由此給他人造成的損失承擔民事賠償責任就夠了。
不能抗拒，是指行為人由于遇到了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無法避免損害結果的發生，以致造成了損害結果。這種不可抗力的來源，有的來自自然界，有的來自于他人行為或者本人的生理障礙。本案中，尚無證據證實崔某存在不能抗拒的情形。
不能預見，是指行為人對于損害結果的發生，不但未預見到，而且根據其實際認識能力和當時的具體條件，行為時也根本不可能預見。不能預見的原因所致的意外事件與疏忽大意的過失，有著相似之處，二者都是行為人對有害結果的發生沒有預見，并因此而發生了這種結果。但是，它們有著原則的區別，正確考察其沒有預見的原因，是區分意外事件與疏忽大意的過失犯罪的關鍵，也是罪與非罪的界限。根據行為人的實際認識能力和當時的情況，結合法律、職業等的要求，可以看出，意外事件，是行為人對損害結果的發生不可能預見，不應當預見而沒有預見；疏忽大意的過失則是行為人對行為發生危害結果的可能性能夠預見，應當預見，只是由于其疏忽大意的心理而導致了未能實際預見。
本案中，崔某在狗跑了之后沒有及時去找，存在過失，但狗跑了不必然會咬死小孩，這中間沒有因果關系。但作為犬主的責任和當天狗出現的反常情形(兩頓不吃，咬了兩架)，崔某在當天中午時分，便產生了一系列的法定義務，即應比平時更多地高度關注狗的行為，并努力采取安全措施，使其不發生傷人或損害公私利益的情況。也就是說，崔某當時有實際預見的可能，也應當預見會發生狗傷人的情形(甚至會咬死小孩，這是業已發生過的案例所證實的，應作為犬主的高度注意義務內容)，其也不屬于預見到了輕信能夠避免的情形，而是因為疏忽大意未能實際預見，故崔某對狗咬死小孩存在過失。既然存在過失，也就不符合《刑法》第十六條的規定，本案不是意外事件。
三、本案責任的承擔
狼狗咬死人，既不符合危害公共安全犯罪的構成要件，也不能適用過失致人死亡罪定罪、量刑，更不是意外事件。那么是不是僅民事賠償就可以了!？雖然目前我國法律對此無明文規定，但也并不是犬主不需要承擔行政責任(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給予相應處罰)，甚至刑事責任的。
筆者認為，具體問題還須具體分析，不能一概而論。一般情況下，飼養的動物傷人，主人只承擔民事責任即可，這是《民法通則》第一百二十七條所決定的基本法理。哪種情況下，動物傷人能追究動物主人的刑事責任呢？狗，一直以來是人類最親密和最忠實的朋友之一，人們一般也有較多的機會接觸、認識并了解狗。對于狗，甚至是狼狗，對于它們的本性，以及可能傷人的后果，人們大多都有所耳聞或有過切身經歷。另外，對于狗咬死人的消息，近年來，也不時見諸于報端。那么，該如何判斷其傷人后的法律問題呢？筆者認為，對于狗或者我們所養的動物，應當以動物在事發前的狀態是否足以構成“危險源”，足以對外界形成危險狀，來決定其主人是否有罪，再結合動物平時的“表現”和事發的原因，來區分責任的大小。既當狗(動物)因性情轉變，足以對周圍環境有高度危險時，其主人即成為刑事責任主體。此時，主人負有高度注意義務，并應采取安全措施防止危害結果的發生。反之，動物致人傷害或者公私財產受損，則主人要承擔刑事責任。至于具體的罪名或罪數，要結合案情，具體對待。其既可能構成危害公共安全罪，也可能構成侵犯公民人身權利罪，還可能構成侵犯財產罪或者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等等。
總之，要看飼養的動物是否成為了高度危險的動物，才能決定是否給主人定罪。當然，這一切還有待全國人大對動物的立法完善或者對刑法的修正了。
問題二：飼養的動物傷人，飼養人或者管理人承擔刑事責任的界限如何確定？
具體論述同問題一“本案責任的承擔”部分。即當動物成為危險物時，便成了飼養人或者管理人承擔刑事責任的分水嶺。
針對我國立法的空白，筆者建議，應專門就開發、利用、保護、改善和管理動物，出臺專門的《動物保護法》，以明確罪與非罪的界限。若時機尚不太成熟，也應盡快出臺《動物福利法》或者《動物福利條例》。
問題三：城市養狗的法律問題。
在分析城市養狗問題之前，有必要了解一下國內外狗傷人的部分案例，來認識立法狀況。
一、國內情況
(一)近幾年來，我國境內狗咬傷人的部分案例
1、2000年5月，中山市某農場打工者劉某被狗咬傷，不治而亡，這是來自中新河北網的消息。
2、2002年1月，揭陽市東山區南河村一11歲男孩被鄰村3只“比特”狗撕咬致當場死亡。犬主被派出所看守一段時間后釋放，3條狗按規定進行了處置，犬主一次性賠償家屬11萬余元，這是來自汕頭都市報的消息。
3、2002年3月，高淳縣椏溪鎮椏溪村丁某被同村張某家養的狗咬傷致死，張某賠償家屬3萬余元，這是來自南京晨報的消息。
4、2003年2月，博白縣新田鎮那花村一白狗先后咬傷藍氏祖孫倆，致得狂犬病身亡，法院判賠13萬余元，這是來自新桂網的消息。
5、2004年4月，岳陽市錢糧鎮鄒某被一剛滿月小狗咬傷致死，這是來自三湘都市報的消息。
6、2004年8月，廣西靈山縣武利鎮劉某伙同另兩人帶狼狗咬死了浦北縣白石水鎮南明村葉某家養的貓，葉老漢一時激憤突發“老年猝死綜合癥”死亡，死者家屬訴三人至法院，浦北縣法院一審判決三人連帶賠償7千余元，欽州市中院二審改判，駁回訴訟。這是來自檢察日報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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